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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的心灵悄然跳动

http://www.19mini.cn   2009-02-17 来源:散文中国 作者:: 欧阳德彬 浏览:次  字号:T T T
摘要:灯光把马路打扮得白练一般,随着脚步伸展着。行道树也披了白纱,如并排静立的礼仪少女,可今晚,我要到不远处的那半亩方塘去。这个念头已经萌生许久了。 早年生长在乡村,这几年生活

   灯光把马路打扮得白练一般,随着脚步伸展着。行道树也披了白纱,如并排静立的礼仪少女,可今晚,我要到不远处的那半亩方塘去。这个念头已经萌生许久了。

  早年生长在乡村,这几年生活在城市的边缘,对清静形成了依赖。徘徊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除了上班谋生,大多数时间只是默默地独处。有一次随友人一起到本市最繁华的商业区,置身在人海车流之中,心里竟生出几分恐惧。不喜欢热闹,友人责怪我的孤僻了。

  望见那池塘就在几米开外的地方,脚步不由自主地轻快了起来,如同过年时前脚踏入老家门槛的刹那。塘边的蒿草一律朝池塘的中心俯着身子,在观望着什么。淡淡的月色和不远处的灯光联手把池水照亮,水面的柔光如铺展开的白色花瓣。西天飘来几朵黑云,带来了阵阵清凉的风。水面波光粼粼地一片,静水也流动了起来。不要责怪随波逐流的落花吧,其实流动的是水,落花甘愿随水一起行走,那是它们的自由。水以透明的形态隐藏了自己的心,只是自然随性地流动,有时也呈波涛汹涌之势。忍不住对水靠近了一些,踩在岸边的方石上,学着蒿草的样子俯下身子,才看清波光粼粼的水面却是鱼群在作怪。它们成群结队,忽左忽右,像是有种无形的力量在指挥着,我想那种难以察觉的力量是水的心,它在我视野未及的地方悄然跳动。

  幼时生长在边远的乡村,村东便是一条小河,那条河有十几米宽,没有堂而皇之的名字,村民直接叫它“河”。天暖的时候,我和弟弟热衷于到河里洗澡,捉鱼逮虾,把河底的黑泥涂在身上,冒充泥鳅,自得其乐。那时家里经营着一个老式的砖窑,它坐落在离村四五里的野地里,就在那条小河的岸边。仲夏的那个早晨,父亲行色匆匆地归来。母亲正把刚出锅的馒头和炒菜放进篮子,准备给野外烧窑的父亲送饭。母亲示意我给他泡一杯浓茶,用刚烧开的热水。父亲喝了一口茶,我昨天见鬼了,他说。我的兴趣一下子被调动起来,蹲在父亲脚边,仰着脸聆听。父亲说,半夜的时候,我给窑膛填满了柴火,堵上窑门,便到河边纳凉。一看河里,哪里有水,白花花的全是鱼。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鱼。只见那鱼,比鲫鱼大,比鲤鱼小,鱼鳞白灿灿地放光。父亲说得神乎其神,他的眼神认真而惊惧。那天傍晚,我逃离小伙伴们的视线,拿着网兜蹲在河沿悄然等待,紧紧盯着水面。直待到夕阳完全隐在村庄之后,也没见白花花的鱼群,小虾和蝌蚪倒是见了几只,只好悻悻离去。父亲的话语像是一颗神秘的种子,悄悄在幼小的心灵生根发芽,枝繁叶茂,经常在独处的深夜产生一些枝叶的喧响,如同父亲认真而惊惧的眼神。

  那年清秋的一个黄昏,我只是想游过那条十几米宽的小河,去河对岸的杨树上,抓下那只唱得正欢的知了给弟弟玩,哄他高兴。也许是因为水太凉,刚游到河中央,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冰凉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嘴巴和鼻梁。我用孱弱如枯枝的双臂击打着河水,小小身体还是不可扼止地下沉,有种清醒的认识,也许上天注定,我命绝于此吧,索性停止了挣扎,一任河水漫过头顶。
  在水中,我隐约听到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嘶哑低沉恐惧变形。憋闷了一阵后,我便不再觉得痛苦,开始耳鸣,耳朵里嘤嘤地响,像有无数的蚊子在振翅飞舞,我看见去世不久的爷爷伸开怀抱对着我诡异地笑……

  再次睁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自家屋子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切,极度惊慌如同受到猎枪惊吓的小兽,我以为我到了另一个世界。母亲用白瓷碗端给我一碗水,我恐惧地将它打碎。父亲和奶奶端坐在桌前,把一张张的黄纸叠成元宝的模样,连同几个苹果一起放进藤条篮子里。待我惊魂稍定,父亲拉着我的手,和奶奶一起到我差点殒命的河边。奶奶把苹果摆在河岸的草叶上,把黄纸点燃,双手合十,念念叨叨地说些什么。父亲在一旁默默地站着,凝视河面的眼睛宁静而悠远。回到家,奶奶对母亲说,咱家小彬是被河神托住了腰,才没有丢了性命。母亲只顾着往兔子笼里塞草,她是从来不信鬼神的,对奶奶的说法不以为然。

  几年后,我离开了生活多年的村庄,独自奔波于远方的都市。好在这座城市旁边有一条大河经过,寂寞的时候便到河畔走走。河边的柔风是慈母的手,给人爱抚,烟尘便如秋叶一般坠落在地上。河畔有腥香的泥土,翠绿的草木,群鸟的呢喃,我想我的脚步对那片土地吻得很深。几年来,目睹了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见识了雪落纷纷大河灿白,心中的水鸭悄悄地振翅高翔了。有一个清晨,河面升起浓浓的白雾,河面黑夜一样混沌不清。我们永远看不清生活的河底,水雾充塞着眼睛,它们是虚假的语言和手势。而那段疲于奔命的日子,水的心灵,已经离我很远了。去年冬天,与恋人的隔阂到了无法收拾的境地,半夜独自跑到河边去。因为不远处修桥节流的缘故,河水没有以往充沛,有些单薄,河面结了一层冰。坐在岸边的石阶上,听见不远处的冰面咔嚓咔嚓地作响,似是愤怒的挣扎。某些时候,一些物事悄然离自己远去,在离去的一瞬间,才发现原来对彼此一无所知。如果真的存在心似水心的女子,那她是在水一方,还是宛在水中央?水有心,在此河中,水深不知处。寒冷赋予河水固体的形态,却不能禁锢它的声音,它的心灵容不得压抑。河水会在春天的时候,继续朝着未知的前方奔流。

  好长一段时间独自生活在离这条大河不远的小区里,依旧喜欢用右手把单车举在肩上,然后下楼。一手举车的动作让我觉得自己很男人,至少还未老。依稀记得自己从前的时候喜欢在恋人面前单手举起自行车,以展示雄性的阳刚和虚荣。呵呵,我忍不住笑了,想了想,也没想出为何发笑,好像自己的嘴突然宣告独立,就像一颗心突然宣告独立一样。楼下的一辆旧单车正倚靠在一辆三轮车身上,一根厚重的锁链将它们维系在一起。锁链厚重又怎么样,单车始终是要走的,三轮车始终是要爬行的。每天早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三轮车上就会被放置一只火炉,火炉上是一个下水道盖子大小的铁盆。炉火燃起来,铁盆里的猪头肉、牛肉、狗肉、猪大肠开始改变空气的味道。那个大脸,系白围裙的壮年汉子用钥匙解开锁链,推着三轮车走了,只留下那辆旧单车默默观望,无力地倚靠在锈迹斑斑的楼梯上。

  把单车平放,抬腿骑在上面,单车便风驰电掣,瞬息便穿越了小区的广场和大门,接着便到了滨河大道。它像穿行在街道的一把利器,丝毫没把巨大的建筑物和高大的机动车辆放在眼里。我感受着骑车的乐趣,天阴阴地,面无表情。很快到了那座跨河大桥,刚沾到桥的边,天便下起雨来,还伴着风,这难道是天空和桥梁的预谋?风是春寒料峭的风,雨是点点清凉的雨,这种栉风沐雨的感觉似曾相识。雨越下越大了,脸上更是清凉得惬意,衣服上已是湿漉漉的一层。转眼望河,河面已是烟雨蒙蒙。

  塘边的蒿草朝池塘的中心俯着身子,不安分地摇动起来。西天飘来的黑云越积越多,清凉的风开始夹杂着雨滴拂面而来。水面波光粼粼地一片,水开始旋舞了,歌唱着。成群结队,忽左忽右的鱼群开始变得混沌不清。雨大起来了,天上的水和塘里的水交融在一起,瞬间就莫辨彼此了。

  雨点激荡在水中,水面游移着蒙古包样的水泡,每一个都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心。

  (二〇〇九年四月二十三日,洛阳)

(责任编辑:欧阳青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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