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是流连野外的最佳时节,这时的天空尤其空灵高远,白云是疏懒的白纱儿。几场连绵的秋雨把酷暑打发走了,空气清凉,草木暗绿。风雨止息的时候,街角巷尾的树木沉浸在酣梦里。世界受到造物主的召唤,一下子阒寂起来了。
清晨我独自沿着一条大河走了很远,沉醉不知归路了。脚下闪现出一只只闪烁着亮光的眼眸,原来是点点清露点缀在红砖小径两旁的浅草上。那明亮的眼眸,把朝阳藏进心里,散发着别样的美。对我而言,却是众里寻它千百度了。古诗里白露未晞的情境,近在眼前。
露,是水做的女子,质朴自然,心地温暖,仪容姿态非矫饰所得,有遗世独立的绝尘之美。总会有这样的际遇,在相遇的刹那,就感觉似曾相识,也许那就是前世今生的宿命,于是甘愿打开心门巨锁,把它放进心里。不必提及已经相识多久,也不必思量了解多少,只知道静默的对望是温暖和幸福的,然后忘记了人本质的孤独。找不出神秘的答案,只知道彼此冰封许久的心悄然复活,似春风抚慰经历严冬的河流。在情无所托的岁月里,寄心于点点清露,多么奇妙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吟出一首小诗来:静水生幽兰,清露栖叶尖。风动流波转,贤淑出天然。
露,是在水一方的伊人,身着红妆,恰如一首歌曲里所描绘的:那月下形只影单的绝色佳人,静静地梳妆打扮,不知道在为谁忧伤。枝头成双的鸟儿依偎在一起,唱着抒情的歌,那伊人却在默默流泪。她开始衣袂飘飘地起舞,轻唱着诗词。柳树的叶子飘落在裙下,和她共叹晚风的清凉。想起与那心上人的相聚,仅仅是一场美丽的梦,不禁怆然,不知道手中的鸳鸯要绣给谁。不解风情的落花围绕身旁,那孤单的倩影渐渐苍茫,只有在梦中让那朝思暮想的君子欣赏姿容了。
水声从芦苇深处传来,是浣纱的伊人在戏水么?循声四顾,不知何处。此时的水声与千年之前的水声是绝然的雷同,还是别具一格的弹奏?逝水的光阴在巧妙的机缘里会不会回眸一笑,让过去的情景再次显现?听着水声,感觉清水沿着肌肤缓缓流过,想起了沐浴的好处。那不是普通的洗去尘埃,而是水与身心的契合,舒坦而清静。童年时在乡村的河边度过,每个夏天都去河里游泳,不停地游,钻猛子,不是因为热,更不是为了堂而皇之的锻炼,只是贪恋与水亲密接触的舒坦与惬意。
秋雨初停,阳光溜进房间,它是一缕缕金黄的琴弦,享受着秋风的弹奏。我不由自主地半掩屋门,走进院子,那一排石榴树扑面而来。院子里的花木不少,牡丹、月季、石竹、香樟、葡萄、还有桃树。在这天高气爽的时令里,最吸引我的是池塘边的石榴林。称呼它们石榴林有点夸大的意味,其实只有十几棵,只是那硕果累累枝繁叶茂的景象,大有蔚然成林的势头。
露珠点缀的石榴林才别有韵味,秋风经过的时候,几个石榴几乎吻在一起了,含着泪花儿。那一颗颗石榴,在秋风的撩拨下伸长了嘴,趁着纷乱追逐自己的情梦。但总是与意中人若即若离,牛郎织女般满怀清愁。
韩非子说“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他身为法家,擅长论理,言辞有失风情,远不如曹植描绘洛神的那句明眸善睐惹人喜爱。在我看来,秋风中那一颗颗红脸的石榴,倒是长嘴善吻了。石榴是世间痴情的果儿,肚子里满是清灵的露珠,那感情是纯洁无暇的。它们是寂静的,没有渲染假象的花言巧语,彼此想把心事编织成珍珠项链奉献给对方。石榴树拄着杨木杈子做成的拐棍,莫非是情重压弯了枝头?注视着它们,形影相伴的自己不感觉孤独。
池塘边的月季历经秋雨,乱红委地,流动着凄美。那些留恋枝头的花朵,望上去像绯红的轻云。它们经露珠的点缀,更具韵味了。
秋雨又下了起来,我返回房间,展开纸面,想勾勒秋露的倩影。
(二〇〇九年九月十九日夜,洛阳)
(责任编辑:欧阳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