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在荣府的所见所闻都是详纲描写。通过她的眼睛介绍了贾家的房舍屋宇、花鸟树木、室内陈设、人物穿戴、交接礼仪等等。荣禧堂的描写即是一例。这种详尽的描绘,反映了林黛玉精明细心,过目不忘。她是小姐出身,读过书,对古玩字画如数家珍,对匾额对联兴趣浓厚。所以作者对林黛玉的所见用了详写。这是符合人物的文化教养的。刘老老第一次到荣府,先到了凤姐住处,她的感受作者是这样写的:
才入堂屋,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竞不知是何气味,身子就像在云端里一般。满屋里的东西都是耀眼争光,使人头晕目眩;刘老老此时只有点头咂嘴念佛而已。
刘老老之所见作者用了概括描写。屋子的陈设只用了四个字:“耀眼争光”。对屋子里的东西也不能像林黛玉那样指出这是楠木的,那是乌木的。刘老老对贾母房间的赞词也不过是“配上大箱、大柜、大桌子、大床,果然威武。”她着眼于大、实用,但是要让她说出这些家俱是什么木料的,就难为她了。她说潇湘馆“满屋里东西都只好看,可不知叫什么。”既然叫不上名字,所以对荣府高贵华丽的各种用品陈设也只有“耀眼争光”的感觉了。根据刘老老的文化修养、生活境遇,不可能指出各种器物的名字,所以作者在写到刘老老眼中的凤姐居室时,多用概括的叙述,使用了不确定的词句:“不知是何气味”、“像在云端里一般”。至于字画、古董和刘老老更是绝缘,作者不通过刘老老来写这些东西(即令写到,也都像那个挂钟一样变了形,走了样),否则,就不符合人物身份,损害了人物形象。
“放大”的自鸣钟
艺术上的表现手法,有时可以以少胜多,以一当十。画龙点睛,才能神气全出,眼睛好点,贵在如何点法。《红楼梦》中刘老老第一次进大观园看到的一个挂钟,就是渲染贾府豪华生活的画龙点睛之笔,而且点得好。书中是这样写的:
刘老老只听见咯当咯当的响声,很似打锣筛面的一般,不免东瞧西望的,忽见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似的,却不住的乱晃,刘老老心中想着:“这是什么东西?有煞用处呢?”正发呆时,陡听得‘当’的一声,又若金钟铜磬一般,倒吓得不住的展眼儿。接着一连又是八九下,欲待问时,只见小丫头们一齐乱跑,说:“奶奶下来了。”
贾府不少外国贡物,自鸣钟并不算太稀奇的东西。可是对刘老老来说,先前听都没听说过,不要说亲眼目睹了。在她看来无人拨动而自动,无人敲打而自鸣,简直不可思议。通过刘老老眼睛的“折射”,这座自鸣钟好像“放大”了,有了生命。又是晃动,又是鸣响,她像是进入了迷魂阵,四处都有活机关,周遭尽是危险的信号,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陷阱。刘老老醉卧怡红院同样如此。这里的一切都使她迷惘、惊奇,离她的生活太远了。按照她的生活知识,贾府的一切都走了样,变了形,失了常规。她把画中美人当作真人,把自己在穿衣镜中的影像认作了亲家母。正像《子夜》的吴老太爷到了上海滩一样,头昏目眩。
在反映贾府锦衣鼎食的生活上,以刘老老的跟来对自鸣钟作放大式的描写,这是《红楼梦》成功的点睛之笔。如果避开刘老老,作者写:堂屋中柱民子上挂着一个自鸣钟。即使工笔细描,摹写得详而又详,也不会有现在的艺术效果。作者的高明之处是让刘老老来为“龙”点“睛”。通过这样一个生活在下层的农村妇女对自鸣钟的感受,自鸣钟给予她心理上的巨大影响,她在贾府里生活的不谐调、不适应、手足无措等等,把“吃穿用度都是外人没见过的”“天上人间诸事备”“比画还强十倍”的贾府骄奢淫逸的生活生动、充分地表现出来了。这样一座没有经过作者以客观描写作细致“加工”的自鸣钟,对渲染贾府富贵的作用胜过写一篇洋洋万言的钟赋。少量的笔墨,巧妙的表现方法,会收到巨大的艺术效果,艺术不徒以多胜。
“胡涂”的语言鲜明的形象
小红是《红楼梦》着墨不多的人物,但是却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怡红院浇花喂鸟的粗使丫头,不甘心居于三、四等丫头的地位,时时想博得宝玉青睬,侪身晴雯、秋纹、碧痕之列。当她首次给宝玉倒茶得以接近之后,却遭到了秋纹、碧痕的责骂,虽然也曾一度心灰意冷,可是攀“高枝”的心思始终未泯。这个“眼空心大”、“刁钻古怪”的丫头等待着时机。一个偶然的机会她遭际了王熙凤。凤姐要她去找平儿传达一件事情。她看准了这是讨好女管家的好时机,不但满口答应,而且立下了“军令状”:“要说的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任凭奶奶责罚就是了。”小红果然“不辱君命”,回来后学着平儿的口气,把平儿如何遵照王熙凤的意思嘱咐来旺的话重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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