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幻仙姑赋》描绘了一位绝美女神形象。这是一位“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愿男痴”的女神。“她没有作为神的‘玉皇’的威严、‘阎罗’的凶恶和‘菩萨’的金光;却有着作为世俗人的美丽形态、热烈感情和亲切的语言。与其说警幻仙姑是超现实的神的形象,还不如说是作者理想的现实社会生活中的人的形象。”⑥是她引导宝玉游历了太虚幻境,进入了迷津,步上了“灭天理、存人欲”的道路。这种对美女的歌颂,是对“男尊女卑”封建思想的反拨,是对“人性”美的化身的一种赞美。
林黛玉如泣如诉的《葬花辞》,是对桃花凋谢,香逝美消的哀怜,更是对人的生命短暂易亡的悲悼,她希望大自然中,春光常驻,百花常开,美好的景物永不消逝;希望人类社会,人生不老,生命长存,生活幸福、精神愉快。天地人融为一体,使其中的主宰人实现其生命价值,达到生命的自由与永恒的精神超越。
三、人生如梦的佛家精神
在冷酷的社会现实中,曹雪芹想让他笔下的人物享受生命、悟道成仙都不能够长久。如:贾家这块花团锦簇的富贵场日渐衰败,物质生活夕不如朝,幸福生活已无法延续。贾宝玉的温柔之乡――人间仙境大观园日渐衰落,成了昨日黄花,贾宝玉的女伴知己亦死的死,嫁的嫁,下场凄惨。正如鲁迅所说:“颓运方至,变故渐多;宝玉在繁华丰厚中,且亦属与‘无常’觌面,先有可卿自经;秦钟夭逝;自己又中父妾厌胜之术,几死;继以金钏投井,尤二姐吞金;而所爱之侍儿晴雯又被谴,随殁。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⑦生活的残酷,人生的不幸,使贾宝玉等人失去了精神寄托,在此情况下,作者开始为他的人物寻找另一种精神家园。
佛家认为:红尘人生是苦海,不管是“富贵场”还是“温柔乡”,都是朝花夕露,过眼云烟,人生在世,就是一场梦幻。“百年瞬息,人生有几何哉?而其间离合五十年之富贵功名无非幻境,槐树枝边数十载之荣华福泽尽是空花。腰金衣紫之荣,夫且如是;偎玉怜香之乐,讵亦不然?”⑧人生若想得到解脱,就要跳出三境外,不在五行中,舍去一切欲望,停止一切追求,空虚心灵,修成正果,以便来世进入西方极乐世界。
《红楼梦》贯穿了一系列梦与幻的组合,暗示了人生如梦、到头来万境归空的意念。
宝玉的《参禅偈》,完全是佛家的思想精神。“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这是对人生苦海的厌倦,对超凡入圣的渴求,他愿心领神悟,静心修行,明心见性,立地成佛。
古人张炎云:“词要清空,不要质实。清空则古雅峭发,质实则凝涩晦昧。姜白石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吴梦窗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断。此清空质实之说。”⑨这种“清空”,实则是言诗要注重一种精神性,情志兼具,以情为主,意趣高远、风格柔婉,有一种弦外之音,画外之境。
林黛玉的《葬花辞》,就有佛家的清空出世、看破红尘的色彩。如“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还有悲吟桃花薄命的《桃花行》:“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
这些都带有佛家的谶意,以植物的生长衰亡预示人的命运,警示红尘迷者,人生如梦,四大皆空,表现了人生的悲观与失望,表现了内心的苦闷与渴望精神解脱的祈求。佛家认为:世界是空幻的,人生是苦难的,人要想得到超脱,就要皈依佛门,抛却七情六欲,一心向善,修心养性,死后进入西方极乐世界。《红楼梦》中带有佛教思想的诗词,并不是在真心实意地在推崇信奉佛教,而是借佛教思想反叛社会现实,争得精神的解放。这是一种艺术的美,这是一种人性的善,这是一种哲学的真。它给人一种幻想,一种慰籍,一种永远的憧憬和追求。它以佛教思想为工具,来审视人生,关注人生,反思人生,展示一种精神情理和精神境界。
(责任编辑:欧阳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