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是一场悲惨的游戏,
司掌法律的女神在巴黎
由于吞吃了太多的贿赂,
放火烧毁了自己的庙宇。
关于一六一八年司法宫的那场大火灾,说它是政治性的也罢,自然界引起的也罢,富于诗意的起因也罢,不管你如何看待这三种解释,可惜的是,它确实是一场火灾。由于那次灾难,特别是由于以后接二连三的修复,又把灾后幸存的一切都扫荡一空,这座比卢浮宫更为年代久远的法兰西帝王们最早的宫室,到如今就所剩无几了。它在美男子菲立浦②时代已经存在,有人曾经在那里寻找过为罗贝尔王所兴建、为艾尔加杜所描述过的宏伟建筑的遗迹。
①阿菲是古代的一位主教。
② 男子菲立浦即法王菲立浦四世,一二八五年至一三一四年在位。
这些差不多全都无影无踪了。圣路易①在其中“成就了婚事”的那个机要室遭了什么难呀?他“穿着紫红羽缎上衣、棉毛布的宽马甲和黑呢外套躺在地毯上”,同若安魏耶②一起审理案件的那座花园遭了什么难呀?哪儿是西吉斯蒙皇帝③的寝宫?还有查理四世④的?还有“没领地的约翰”⑤的寝宫呢?哪儿是查理六世⑥颁布大赦令的那道楼梯?哪儿是马赛尔⑦当着王太子的面杀害罗贝尔·德·克雷蒙⑧和香槟元帅的那块石板?哪儿是伪教皇贝内迪克特的诏书被扯成碎片的那道小门?那些把诏书带来的人穿戴非常可笑,又从那里走出来去向全巴黎的人认罪。
①圣路易即法王路易九世,一二二六年至一二七○年在位。
②若安魏耶(1224—1317),法国历史学家,路易九世的顾问。他的回忆录详述了路易九世统治时期以及十字军的历史。
③西吉斯蒙皇帝于一三八七年至一四三七年为匈牙利王,一四一一年至一四三七年为德意志皇帝,一四一九年至一四三七年为波希米亚王。
④查理四世于一三四六年至一三七八年为德意志皇帝。
⑤“没领地的约翰”是英王亨利二世之子,一一九九年至一二一六年在位。青年时代在法王奥古斯特的支持下背叛祖国。由于他夺走了法国贵族的未婚妻,被迫宣布放弃他在法国的领地。
⑥查理六世是查理五世之子,一三八○年至一四二二年为法国国王。
⑦马赛尔是巴黎商会会长。一三五五年到一三五七年间他在法国政治上扮演过重要角色,激烈反对当时的王太子——后来的法王查理五世。
⑧克雷蒙是圣路易的第六个儿子。
哪儿是那座金碧辉煌的大厅,连同那些尖拱、那些塑像、那些柱子、那些由于复杂的雕饰而显得支离破碎的巨大拱顶?那间金色的房间在哪里?它的门口有着一头石狮,垂着脑袋、夹着尾巴,就象所罗门座前的那些狮子一样姿态恭顺,表示暴力要服从正义。那些漂亮的门扇,漂亮的花玻璃窗又在哪里?那些曾经使比斯哥雷特认输的錾花的铁器在哪里?杜昂席的那些精工木器在哪里?……时间和人使这些卓绝的艺术遭受了什么样的摧残?关于这一切,关于古老的高卢历史,关于整个哥特式艺术,现在还有什么存留给我们呢?艺术方面给我们留下的只是这位笨拙的圣·热尔维教堂大门道的建筑师德·布罗斯先生的沉重的扁圆拱,至于历史方面给我们留下的,那只有巴推①之流对那根大柱的胡说八道了。
这些都无关紧要。我们还是来说说古代那座司法宫的大厅吧。
这座巨大的长方形大厅两头都被占据着,一头是那著名的大理石台子,那个台子在长度、宽度和厚度方面都是罕见的,正象早先土地赋税簿籍上那种能使卡冈都亚②读后兴趣大增的文体所描写的:“此大理石板真乃举世无匹”。另一头就是那座小礼拜堂。在圣母像前有着路易十一的跪着的塑像。
路易十一又叫人把他认为深得天宠的象圣人一样的查理曼大帝和圣路易皇帝的塑像从那里搬走,并不在乎使那一列君王塑像里留下两个空空的壁龛。这座修建了才不过六年的小礼拜堂依然很新,仍旧保留着那种精致的建筑艺术所特有的高雅风格:到处是卓绝的雕刻、精妙的金属雕制品,它给我们指出哥特式艺术时代已经结束,现在已朝着十六世纪中叶文艺复兴时期那一富于想象的仙境迈进。正门顶端那透光的小小的花形玻璃窗,装饰得更为优美精巧,真可以说是一颗花边形状的星星。
在大厅中央,正对着大门,是一座铺饰着金线织锦的看台,背靠墙壁,墙上有个特别入口,凭借走廊上一扇窗户通向那个金饰房间。这座看台是用来迎接弗朗德勒使臣们和另一些请来观赏圣迹剧的贵宾的。
圣迹剧照例要在那个大理石台子上演出。为此它一大早就准备好了。在它那被司法宫的书记官们的脚跟划了许多道道的亮堂堂的大理石台面上,搭起了一个相当高的棚子,台面就当作戏台,整个大厅都看得见。棚子尽头挂着帷幔,当作演员们的更衣室。一架梯子无遮无盖地靠在外边,当作戏台和更衣室之间的通路,粗糙的梯级就当作上场口和下场口。当时也没有什么角色是意料不到的,没有什么曲折的剧情和临时插入的情节,一切都从这架梯子登上舞台。早期的戏剧艺术和布景装置是何等的天真诚实啊!
四名卫士直挺挺地站在大理石台子的四角上。无论在节日或是行刑日,他们总要到场监视老百姓的娱乐活动。
戏要在司法宫的大钟敲响正午十二点的时候才能开演。这对一场戏的开演说来当然是够晚的了,然而还是得遵照使臣们的时间来行事。
可是群众从大清早起就已经在等候了。这些爱热闹的老实人当中,大多数是天刚亮就已在司法宫的台阶前冻得发抖,有些还声称他们已经在司法宫的大门口守了一宿,为的是能抢在别人前面挤进去。人越来越多了,象猛涨的河水一样,他们沿着墙壁升高,朝着柱子周围扩展,一直泛滥到屋椽上、飞檐上、窗棂上,甚至爬到这座建筑物和它的雕刻装饰的一切突出部分上。
在使臣们应该到来的时刻以前,沮丧和不耐烦的情绪,狂欢日子里的打打闹闹,各种原因所引起的争吵,例如胳膊肘被人碰了一下,或是脚被谁的钉鞋踩了一下,还有长时间等待的疲劳等等,早就已经在摩肩接踵、骚乱打闹的群众中引起了刺耳的叫嚷。只听得一迭连声地埋怨和咒骂弗朗德勒的使臣们,咒骂市政总监、波旁红衣主教、法官、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夫人、教堂的侍役们,还有那冷和热,那坏天气,那巴黎主教和愚人王,那柱子和塑像,那道紧闭着的大门和那扇打开着的窗子。总之这情景使成群的学生和散杂在人群里的仆役们大为高兴,他们用嘲讽和戏谑给不满的群众火上浇油,也可以说是用恶作剧来刺激大家的恶劣情绪。
①巴推(1604—1681)是法国十六世纪一个律师,作家布瓦洛的朋友。
②法国文艺复兴时期著名作家拉伯雷的《巨人传》中的人物。
(责任编辑:欧阳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