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举世欢庆三八国际妇女节100周年的时候,我这乌鸦嘴又来扫女士们的兴。
从母系氏族公社进化到父系氏族公社以后,几千年父权社会一直述说着专制的男性话语。妇女长期生活在缺席和缄默的境遇中。1909年设立三八国际妇女节的初衷自然是为了提高妇女地位,但这未尝不可从女性主义角度阐释为男权统治的一种放宽民主的策略:男性通过开明政治而自我欣赏伟岸气概和儒雅风范,女性则在一年一度的节日中受宠若惊,其乐无穷。
只设妇女节而不设男子节这一事实体现了深层的男女不平等。男子作为社会支柱和主人,天天都在过节,所以无需纪念性标志。女性在漫长的365天中只有可怜的一天才能扬眉吐气,有翻身做主的感觉。当今世界普遍纪念妇女节,广大女性依然珍视妇女节并从中找到良好的自我满足感,这说明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还遥遥无期,也预示这一追求任重道远。
不少女性都为女名人的耀眼成就而沾沾自喜,津津乐道于撒切尔夫人、英·甘地的统治神话,或崇拜艺苑、实业、体坛、商界的女强人为偶像。也有人在叶卡特琳娜、武则天这些能够玩弄男性于股掌之上的风流女皇身上获得一种报复性的快感。这种同性崇拜的心理基础是“物以稀为贵”。迄今仍在东方国家久盛不衰的传统妇德诸如“贤妻良母”、“贤内助”等概念本质都是男性话语的延续。男性话语的前提是把女性摆在为男性服务的受动地位来审视,它已成为评价好女人的合法化标准。最能体现好男人雅范的话语就是“女士优先”、“绅士风度”、“怜香惜玉”,这和公共汽车上“尊老爱幼”、“照顾妇孺”的标语同属男性威权话语,即把女性看作第二性别的弱势群体。其潜台词是:我给你优惠、我可以优待你或你被我优待。流行歌曲所唱的“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表面上看是两相情愿,甚至妹妹高高在上,但第一人称的哥哥唱词暗藏言外之意:我既然宠你,就有能力把你捧上船头高位,那么我一不如意也能轻易赶你下船。其语法关系是“你被我……”。最典型的男性话语是对女性的比喻,“花、”“花瓶”之类中外文学用得烂熟的喻体都是男权化的能指,它把女性置于被观赏地位,其所指意味着女性是男人欲望投射的对象,这种对象化的客体已悄然丧失了主体性。然而千百年来女性都浑然不觉地乐于充当讨男人欢心的“花”。今天女性主义最重要的话语革命就是要把“我被……”的语法颠覆为“我要……”。新西兰女导演坎皮恩在国际上最有代表性的女性主义电影《钢琴课》(1993)的第一个镜头就发起了语法革命:五根手指遮捂着女人的脸,眼光从女人指缝间射出。这个镜头表明女人拒绝被看,女人不愿成为男性窥视和猎取的对象(花、或者花瓶),但她却睁大眼睛张望,去俘获自己心仪的男人。遮面与露面的矛盾是男权文化压制下女性采取的叙事策略和话语方式:“我在,故我选择看而不是被看!”镜头语言由被动句式转变为主动句法。
半个世纪前,波伏瓦那本传遍全球的《第二性》,明智地分析了女人不是生就的而是变成的这一历史过程。历史将女人变成第二性也不是没有必然性与合理性。英国科幻作家威尔斯的《世界史纲》提出了著名的创造论而非进化论史观:一切历史都与上帝相关联。没有上帝的许可,一根头发也不会掉到地上。《圣经·旧约·创世纪》记载,上帝先创造宇宙和世界,条件成熟后再创造人类;先创造男人亚当,后用男人的肋骨创造女人夏娃。创造的秩序不能随意颠倒。上帝给男人的角色定位是“耕种看守”家园,给女人的角色定位是“帮手”。男女结为夫妻以后的关系是:女人要恋慕帮助男人;男人要建设家庭管辖妻子儿女。所以,男人第一性女人第二性是上帝的旨意,是史前就计划预定好的,妇女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因为“伸冤在我,我必报应”。当然,自从人类犯罪堕落被逐出伊甸园以后,社会历史发展就偏离了上帝的真道,女性被男权文化贬低和压抑日益严重,还是可以伸冤调适的。女性主义在20世纪60年代非常激进,大有翻身做主之势,对男性实行矫枉过正的报复的代表性电影《塞尔玛与路易丝》就反映了这种情绪冲动。但80年代以后,温和女性主义逐渐取得优势,更认同男女和平共处。1985年法国喜剧电影《三个男人和一个摇篮》就赞扬了男人当奶爸收养弃婴,批评了过激的不负家庭责任的女性主义者。既然单面社会把妇女变成了弱势群体,那么有着良好秩序的健全社会就可以回归上帝指引的正道,重新塑造出和男性平起平坐的新女性。只有当女性自觉到不需要特定节日的时候,只有未来双性同体乌托邦变为事实的时候,只有当多向度的人取代单向度的人的时候,妇女节才会自行消亡。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妇女节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仍有它存在的合理性与必要性,也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设立妇女节的终极目的就是为了取消妇女节。
(责任编辑:欧阳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