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十元钱,纸币,翘起两端,在我骑车路过的地方竟被来往的眼睛遗忘,紧急刹车,“端,地下十元钱。”后面的女儿从车上弹下,捏起了它。
怎样处理?从女儿手里讨回,去买几把青菜吗?去买些女儿喜欢吃的零食吗?这样的念头在脑里稍一停留,我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庸俗。还不如把它换成十个一元硬币然后在路经乞讨的人身边时换得十次幸福的体验。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在支配一种权力,女儿已经读二年级了,想必一定有自己的判断方式,还是交给她安排的好。“你处理吧。”女儿一愣,接着把它叠好塞到了兜里。“走吧。”她抬眼催我,看她利落的动作和镇定的神情,我的心不由下落,难道她会用这十元钱去实现自己心里盘踞的愿望吗?她不止一次对我诉苦:“小慧的爸爸每天都给她两元钱让她自由支配,可是你们从来不给我。”如果她是这样的想法,交给她处理不是刚好为她满足淤塞许久的渴求提供了便捷吗?我不是间接地支持孩子让她往自我算计的路上前行吗?这是任何一个母亲都坚决反对的结果吧。实在不知道小家伙心里做怎样的打算,终是忍不住,“你想怎么用它?”“我把它交给老师。”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定定地回道。
交给老师?这是一个恰当的选择吗?我的脑海里不由翻阅出遥远的往事,也是这样的年纪,在去学校的路上捡到了一叠角票,数一数有十多张,大概五元多。五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黄金叶香烟一角一盒,爸爸也终是舍不得,每天把粗糙的麻孔点的老烟叶用手指搓碎倒在黄色的纸上,吧嗒吧嗒抽得香甜。如果用这钱为爸爸买几盒黄金叶来,他该是怎样的欣喜啊!可是现在正是发展红领巾的时候,想当少先队员吗?那得看你的品德表现。我是做梦都想到,当班上那些个少先队员从我的眼前跳过的时候,羡慕和嫉妒不分彼此一起发作,尤其是那个细眼睛的女孩翘着臀部从我眼前晃过的时候,我心里的渴望更张大了口,“有什么了不起啊,不是你的爸爸和班主任一起喝过酒,你能戴上红领巾吗?我要依靠自己的表现得到。”心里抓住一点就狠狠想。现在如果把它交给老师,老师在大会上表扬了我,那不是会引来同学的掌声吗?红领巾的愿望不是可以早点实现了吗?想着想着好像自己的胸前跳跃着一团红彤彤的火,“把它交给老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定的。
可是过后几天的大会上,我翘首等待的表扬好像月食一样被遮蔽了,不敢询问老师原因,感觉那样有讨要之嫌。禁不住想,那些钱呢,他怎样处理了呢。当老师从我的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发现他也叼着黄金叶,不知为什么,心里就固执地想他抽的是我上交的一叠钱,一根一根,一角一角被他抽掉,红领巾被他的烟烧得魂飞魄散。后来当代课老师的嫂子把用橡皮筋缠绕的一捆粗短铅笔拿给我用的时候,我分明看到这些铅笔背后如我一样的天真的眼睛,交给老师,老师会再交给谁,天真的眼睛看不到,也不想问,只任凭了一份美丽得发颤的信任。可是现在感觉这样的信任走得有点艰难了。
“你为什么要交给老师呢?”我把发疼的心从回忆里抽了出来,颤颤问。“想加分,我把钱交给值周老师,他们有人负责登记下来,然后按照这个给班级加分,最后我们班可以得到一枚海豚徽章。”听了女儿的话,我猎猎飘动的心好像舒缓了节律,她的眼里心里想的全是班级的事情,这也难怪谁让她是一班之长呢,但是更重要的是她把钱交给了一种制度,一种很多人在场监督的制度,而不是某一个人。加分的愿望指定会成为现实,钱的家在制度里比在一个人构成的世界里要安全的多。
孩子在唾手可得的钱的面前首先想到的不是满足个人的愿望,而是装载着集体的利益,这样的做法在孩子的世界里应该是稀松平常的事。当孩子心中的某个脱离物质利益的愿望受阻的时候,他的心里就会生起一些疑惑,当很多孩子的愿望一起受阻的时候,那小小的疑惑就如同滚动的雪球,最后扩张为不信任,与其交出不如自己享有的念头自然会粉墨登场,稗草占据心灵的原野。这样的情形一旦得到巩固,再想着拔去撒上优良的种子将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啊!君不见,不是有相当一些人想为救灾捐助却在辗转彷徨吗?他们彷徨的首要原因就是不明款项的明白去处。尤其是当一些人在救助的款项里钻了监督的漏洞而把自己烘成肥硕的身子被曝光的时候,那些原来还彷徨的善良就像被兜头倒上了凉水,将息,将息。成年人对社会的信任基于制度的完善透明,不是他们的世故,而是对社会的一份由衷企望。假如在孩子时期得以巩固,那么以后畅达运行的可能系数就会加大。深以为。
(责任编辑:欧阳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