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积极用世,锐意进取。
永贞之贬,对于刘禹锡的打击是致命的,但他没有灰心丧志,更没有沉沦颓废,没有隐逸江湖林泉,也没有留连诗酒风月,而是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对待生活,表现出一种悲而不哀、怨而无悔的高风亮节。在迁谪远州的漫长岁月里,他虽然也有过感伤和悒郁,但往往能在思索中积极振作起来,亢奋而不狂躁,执着而不拘泥,进取而不偏执。谪居朗州时,他曾收到元稹赠送的一根竹鞭,借咏赞竹鞭,表达自己坚贞正直的耿介个性,寄托重返长安的迫切愿望。直至晚年,诗人依旧保持着开朗豁达的心态,待时而起的雄心,放眼未来的锐气,百折不挠的顽强斗志。
范仲淹26岁考中进士,在地方上干了十年小官,始终保持着放眼未来的进取精神,后经晏殊力荐进了京城。可是,位卑言轻的他敢于阻止年轻的仁宗率百官为太后祝寿,不久就被逐出京。十年后,仁宗废后,范仲淹进言直谏,触怒皇帝被贬睦州。在地方上,他保持着百折不回的执着,表现出一种坚韧不拔、坚定不移、坚贞不屈的意志,积极用世,大力治水。因为有功,再次进京并一再升职。吕夷简把持朝政任人惟亲,他晋献《百官图》于仁宗,尖锐地指出哪些人的升迁是合格的,哪些是有问题的,痛责宰相以权谋私,表现了他超凡出俗的人格意志和由此而升华的精神力量。仁宗不察,将其放逐知饶州。54岁的范仲淹又回京擢升为参知政事,几经贬黜放逐,仍是壮心不已,推行“庆历新政”。改革告吹,仁宗下诏解除范职。范仲淹于悲愤与无奈之下,激流勇退去了邓州。邓州期间,写下了名垂千秋的《岳阳楼记》。“宠辱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经典名句,是他宦海沉浮数十年人生境界的真实写照。他积极进取的一生,千百年来激励着许多仁人志士以天下为己任。
七、悲叹忧愤,拍遍栏杆。
国有难,招来用几天,朝有谤言,又弃而闲几年。被弃时,不是寄情山水,而是不停地上书朝廷希望再被任用,结果只有遭来更长时间的赋闲。这就是南宋许多文人的基本生活节奏,也是他们一生最大的悲剧。他们的弃用,在一定意义上也是一种被贬。他们悲叹国中无人,看着国土一步步地沦丧,只有带着满腔悲愤急得拍遍栏杆。
杨万里直言敢谏屡次上疏,得罪权相韩侘胄,罢官家居长达十五年,最后忧愤而死。无论是寓悲愤和讽刺于诙谐嘲笑之中,还是直接抒写爱国情怀,或是对农人的痛苦深表同情,都使他因为深切悲叹而不失为一位自具面目的作家。
比如胡铨、陈亮、叶适,即便是或贬海南,或诬陷入狱,或劾归乡里,仍然不忘向当朝皇帝不断上书,以强烈爱国之心,以无比愤慨之情,义正辞严地指陈弊政,建议改革,进行备战,誓师北伐。但面对他们的,依然是南宋小朝廷的偷懦与苟安。
因为南宋一代当权的始终是投降派,陆游的报国理想始终遭遇冷酷现实的扼杀,这就使得他激荡着昂扬斗志的诗篇,始终充满了壮志难酬的愤懑和苍凉沉郁的色彩。淳熙八年,辛弃疾因言官弹劾落职,退居江西上饶带湖,似乎流露了对政治的厌倦,过着一种悠闲自得的生活,但由于他一直期望把一生贡献给祖国的统一事业,所以他的内心还是相当愤愤不平的。后来,抗金派被起用,他出任浙东安抚使、镇江知府。由于韩侘胄的妒忌,他又被中途罢免了。韩侘胄出兵轻率,北伐大败。统治集团却认为是他煽动韩侘胄出兵的,这些流言蜚语的中伤对他又是一个重大的刺激,他于第二年怀着政治抱负没能实现的满腔悲愤离开了人世。
八、参悟佛经,寻求解脱。
白居易贬九江司马,到任后,他丝毫没有被贬的痛苦,反而借助宗经义、佛教来参悟人生,寻求自己的精神家园,表现出他旷达乐世的一面。可是,江州之贬,对“始得名于文章,终得罪于文章”的白居易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为了避免牛李党争再次祸及自身,他不再过问政治了,不做朝官只做地方官,以地方官为隐,最后在洛阳度过了十八年“似出复似处”的生活。使他丧失了前期“不惧权豪怒”战斗锋芒的,是他逐渐滋长的佛道思想。使他在自贬江州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得以解脱的,是他糅合了儒家的“乐天安命”,道家的“知足不辱”,佛家的“四大皆空”,作为自己“明哲保身”的法宝,于是,大量的“闲适诗”、“感伤诗”就产生了。当然,他的兼济之志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力所能及地为杭州人民筑堤浚井。
苏轼的思想是比较复杂的,儒家思想和佛老思想在他世界观的各个方面表现得既矛盾又统一。贬官黄州后,苏轼政治上极度沉沦,然而他很快就找到了排遣苦闷的精神武器,即早年已萌发的佛家思想。在此期的许多作品中,尽管交织着悲苦和旷达、出世和入世、消沉和豪迈的种种复杂情绪和态度,但这种超然物外,随缘自适的佛家思想仍是它的基调。他好佛教而不溺于佛,他追求的不是消极的一面,而是以乐观的安然的态度应物,保持对人生对事物的执著追求。于是,他更多地表现出了佛、道二家超然物外与世无争的洒脱。在贬谪时期的诗文中,包含着作者当时复杂而矛盾的人生感慨,其中包括了壮志未酬和超逸清空的精神境界。但因这一时期苏轼的佛家思想加深,因而在词作中形成了超脱旷达的风格。并且,两次遭贬后,他更加崇尚道家文化并回归到佛教中来,企图在宗教上得到解脱。于是,深受佛家的“平常心是道”启发的他,在黄州惠州儋州等地过上了真正的农人的生活,并乐在其中。
九、吃斋奉佛,归隐田园。
王维早期因伶人舞黄狮子之事,贬至济州。后回长安,得张九龄提拔,对其治下的开明政治积极支持。后因张九龄罢相,李林甫上台的政局恶化,他早年信奉佛教的隐居思想就萌了芽,四十岁以后就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最终隐居终南别业,吃斋奉佛,生活极为优悠。即便安史之乱时追随玄宗不及,被迫作伪官,即便肃宗回京,他再度被贬,后又升值尚书右丞,他都对现实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漠不关心态度,甚至嘲笑陶渊明弃官又做官。到了晚年,完全变成一个“以禅诵为事”的佛徒了。他的山水诗,虽然也有浓郁的生活气息,也有雄奇的自然景色,也有赠别的抒情佳作,但归隐后大部分的名作有着对现实的冷漠,有着佛家空无寂灭的唯心哲理,有人就把他推尊为“诗佛”了。
十、攀附权贵,重入仕途。
元稹自小孤苦,贫寒的生活,使他早期能与权奸作斗争,并创作新乐府,但遭贬之后与宦官妥协,攀附权贵,重新入仕,直至做到宰相官位。这种文人的变节行为,虽然有他自己难言的苦衷,却为时人所不齿。
南渡后避乱到岭南的朱敦儒,绍兴二年被召入朝,以好立异论,与主战大臣李光交通,被劾罢官。后来通过秦桧儿子被秦桧笼络,任鸿胪少卿,为时论所不满。
刘克庄,因咏《落梅》诗得罪朝廷,闲废十年;理宗端平二年授枢密院编修官,兼权侍郎官,被免;淳祐三年授右侍郎官,再次被免。可能是这一连串的被免使他受到了打击,他于晚年竟然趋奉权奸贾似道,谀词谄语,连章累牍,为人所讥。
无论是体恤民情,还是寄情山水,无论是失意绝望,还是为民造福,无论是忧愤悲叹,还是潜心向佛,无论是关心国事,还是积极进取,唐宋文人被贬之后的作为,再现了封建专制之下士大夫人格的独立、品节的忠直、志气的高洁。
从唐宋文人为自身不平之鸣的诗文中,我们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他们的人性怎样受压抑,他们的良知怎样被扭曲,他们的情感怎样受煎熬。从这个意义上说,贬谪文学是唐宋士人人格的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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