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文/云南省临沧市第一中学 黄舒婷
他睁开了眼。
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鼻尖萦绕着腐败与绝望的气味,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不安分地爬动着。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声带早已干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眨了眨眼睛,眼眶也没有任何水分来保持眼睛的湿度。
连哭的权利也被剥夺了么。他自嘲地想。
他的手指动了动。现在那群穿着华丽丝绸的混账,是不是正用他的铝制餐刀切着5分熟的牛排?还是坐在他镶满南非钻石的宝座上,把玩着他金银制的权杖?他深吸了一口气,四周的污浊被撕扯进他的肺里,他开始剧烈地咳嗽。
他感觉眼球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白翳。
他的脑海里想的,却是花园里大片大片的法兰西玫瑰,清晨里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莱茵河上的粼粼波光,王后皇冠上那颗从印度运回来的鹅卵石一般大的翡翠。他陷入了朦胧的臆想。即使他现在正蜷缩在圣赫勒拿岛上的一个潮湿的、黑暗的、没有阳光的山洞中,等着时间一点点将他肢解、吞噬。
他停止了咳嗽,深呼了一口气。他感觉一道光打到了他的脸上,模糊中他看到了自己。幼时出身贫寒、生活困苦的自己,少年时身材矮小被众人嘲弄的自己,参军时畏畏缩缩却一步步走向王座的自己……记忆随着呼吸不断涌进他的脑中。
在他身上爬动的东西停止了爬动。死了么?他想动一动自己的脊椎,却发现身体里早已没有任何能量供他活动了。应该是死了吧。他这样想。
噢,他突然想到自己的脚踝上还套着毫无用处的镣铐。他想笑,但面部肌肉却早已僵硬得如同冰封的大理石,全身的骨骼也如玻璃一般脆弱。
突然,他的耳膜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从那洞口传来的,是千军万马的铁蹄声,是士兵高举战剑的嘶吼声。他那布满白翳的双眼突然闪过一道狂热的光,冷冰的血液仿佛又开始沸腾起来。他现在就像置身于千军万马之首,手握伴他驰骋沙场数十年的宝剑,残忍而血腥地砍下敌人的首级。对于那时的他来说,生命不过蝼蚁,在他的仁慈和宽容下苟且活着的人遍布世界各地,他站在世界的巅峰俯瞰世间万物。
现在的他,身上的衣服早就磨损得破败不堪,头发似湿透了的鸟巢般杂乱地贴在头皮上,四周的各类爬虫对他的血肉虎视眈眈。他身上还有深而阴毒的鞭痕,在背上的就像一条凶狠的蜈蚣,在手上的就似丑陋的爬虫。
他应该感到庆幸么?至少他还能感受到撕心的饥饿感。他现在就像那些以前他视为蝼蚁的东西一样,在上帝的指缝间苟且地活着。在他短暂的生命中,有过失落、挫败、折磨和伤痛,也有过成功、喜悦、辉煌和战绩。也许在其他人看来,在他的一生中充满了传奇与悲凉,可只有他一个人明白,这才叫真正地活着。
他又想起当时他对着比他整整高出了3个头的人说:“是的,我的确比你矮小,但我会削下你的头颅来缩短我们间的距离。”后来他的确做到了,而且是踩着千人万人的头颅直接登上了世界的巅峰,整个欧洲乃至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手中,全世界的人都无法忘记他的威名。
拿破仑·波拿巴,这个在欧洲掀起腥风血雨的一代枭雄,最终在这个名为圣赫勒拿的无人小岛上,在自豪地认为自己真正活着之后,毫无声息地在一个阳光明媚、咸咸的海风吹拂着岸边椰树的日子里,悄然辞世。
(责任编辑:欧阳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