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礼,为了远方的美
不要走得太近,惊走了沉眠的美。
美丽的生物是自然的精灵,它们有灵慧,会选择自己的栖居之所。幽兰必绽于空谷,其香才悠远幽邃;最美的蝶必栖于幽暗的洞穴,其美才神秘而惊艳。生长于僻远之处,才有出尘的气质,也许深山千万年的岑寂让时空保持了一份古朴,给予它们明净与灵动。
然而很多人是不懂得美的,甚至出于爱美之心摧残了它。不必说蝴蝶被制成标本而枯萎,鸟鸣在笼中喑哑,就是一些心怀善念的人,也会在无意中酿成悲剧。林清玄的《放生鸟》里,鸟与龟被一捕再捕,一只龟的甲壳上刻满了放生者的名字。仿佛一个悖论,爱造成的伤害触目惊心。
为什么我们会陷入这反复伤害的轮回?只因走得太近,抓得太紧,不懂得保持一段距离。
纯净的美总在远离尘世的僻远之地,譬如青藏高原上起伏的雪峰,与高远的天宇相厮磨。“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其实自然已在沉默中说得清清楚楚:有人之处就有喧嚣,有污浊,有说不清的变数,所以,好山好水都躲得远了,就像高傲的隐居者,不欢迎人们打扰。可人们终究没有读懂。即使读懂了,恐怕我们也不会停下脚步。我们抑不下对世界的好奇,也压不下征服荒野的欲望。
即使如此,我们仍应懂得适度地保持距离,保持对美的尊重。
川端康成说:“凌晨四点,我发现海棠花未眠。”那黎明的薄雾里摇曳的花枝,脉脉地昭示着,告诉我们,不要走近,否则梦就破了。
朱成玉说“见到美,请行个礼”,行礼即是尊重,留有尊重,或许我们还不至惊走全部的美。
在洞中探险的几人,看见山壁上的蝴蝶,于是放轻了脚步。当我们看见蝴蝶远去,定不能再追,应当熄灭蜡烛,默默退出,那退出的脚步和熄灭的蜡烛,是对美的行礼。
作为无数爱美之人的一员,我曾深深惊诧于美的脆弱,也曾因无心之失,怅恨于美的远去。我渐渐明白,追寻美的最佳姿势,不是窥视和攫取,而是敬礼。古人言“亲而不狎”,诚不欺我。
所以我小心翼翼,唯恐惊走潜藏的美。我希望,遥隔黎明的薄雾微微鞠躬,只为一处令人感动的美。
莫惊扰,让生命安宁
人们点燃蜡烛,怀着对自然、对生命的虔诚放轻脚步,唯恐惊扰蝴蝶,却实则造成对这些美丽精灵的惊吓。
殊不知,我们一些看似微小的举动,影响了生命的安宁,惊扰了生命的平静。不打扰,不涉足,让生命处于其最自然的环境,才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
尊重生命,莫要惊扰,万事万物都有其舒心的环境。星野道夫跋涉在自然之中,从涅瓦湖畔,到撒哈拉,到北极,他用摄像机捕捉自然最灵动的生命。他从不惊扰生命的安宁:不走近天鹅,不在麻雀窝中安装微型摄像头,永远穿着与自然颜色相调的衣服,静默地伫立、取景。他拍的相片总是那样和谐与安详。大师对自然有最深的爱,对生命有最深刻的理解,所以不惊扰,不忍心破坏那固有的安宁。
相比当下,许多野生动物园以保护动物的之名将其圈养,自然保护区的熊猫被置于游客的闪光灯下,看似是保护,其实是对这些生物的环境、安宁的破坏。
我们总怀着一颗善心,去做一些实际上破坏生命安宁的事,看似微不足道、不会有影响,有时却是对生命最深的伤害。
对自然如此,对人类社会也是如此。
我想起柴静的《看见》。她去采访艾滋村的儿童,那些孩子们见到摄像头都躲得远远的,见到城里人总是流露出惊恐的神情。正如柴静所说:“闪光灯伤害了他们,我们的怜悯伤害了他们。”是的,这些生命需要的是让他们舒适的环境,是安稳的生存,是我们对他们最基本的尊重。
我们可以关爱,却不要涉足;给他们安宁,给他们内心的静与理解,这才是对生命最深沉的尊重。
莫惊扰,让生命安宁。
林清玄说:“我一直以为当时最缺的,一为从容,二为有情。”
对待生命,我们要从容,不惊扰,不惊吓。对待生命,我们要理解,要有情。真正有了爱,才会懂得尊重生命,让生命安宁。
下一次去山洞,莫点蜡烛吧,让生命得以安宁。
万物自在,和谐相依。
莫惊扰生命,让其安宁、恬静。
放下纱幔
不是所有的美丽都爱慕世人的青眼。有的美丽杜绝尘世,纱幔覆面。对待这种美丽最好的方式就是放下纱幔,不要惊扰他们。
古书中提及的田野山村,风景秀丽,绿水环绕。有的村落乐意与外人接触,自我发展,最终成为集市都邑。有的却对外人的欣赏抱着无所谓,甚至躲避的态度,如同材料中的蝴蝶躲避蜡烛,桃花源躲避武陵渔人的二次造访。可见,不是所有的美丽都爱慕世人的青眼。
我非桃源中人,但桃源中人的心境却可想见一二。桃园之美不仅在其风光美,还在其宁静生活之美、善良人性之美。远离了外界的乱世纷争、苛捐杂税,桃源人平静安然地度过了数百年。外界初见桃园,或许会抱着欣赏珍惜的态度,然而谁能保证外界带入的光明希望的火种,不会再宁静安谧的土地上燃起贪婪、战争的野火呢?欲望伴随着对美丽的窥视而来,没有谁能控制。哪里有欲望,哪里就会有攫取和破坏,历史上血淋淋的教训,我们领受得不少了。
退一步说,即使外界对绝尘之美的干扰没有我们预料的那么大,美丽本身就真的那么在乎世人的欣赏?卡夫卡的文学成就举世公认,他生前却不为人知。不是才韪凉于世,而是他根本没有借文名显赫的欲望。在死前他还曾嘱托遗产执行人焚毁其书稿,其态度可见一斑。故而,我们为自己四处找寻美丽所编造的借口——所谓“美丽等待我们发现”,并不总能成立。
谁说千里马需要伯乐?《马说》不过是韩愈为求统治者关注人才的一家之言而已。真正的千里马不愿伏于槽枥间,也不见得就愿意供人驱使、日行千里。为千里马考虑,最好的方法是放归自然。野马来自山间,饮风餐露,本来就不该受束缚。人为的驯化,从马的角度考虑,是对原始自然的奔放美的束缚、惊扰。
现实生活中也是如此。人们四处开发旅游胜地,造成土地荒漠化、河流污染等一系列生态问题。所谓赏人间胜景,不过是对自然的窃取。自然风景如若同蝴蝶一般有灵,应当也会躲到世界深处去吧。
绝尘之美不应受惊扰。若无意间见其美貌,明智者应放下纱幔,让这份美丽安然静处。
(责任编辑:欧阳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