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现代文阅读(2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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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地里上露天课
夏泽泉
大雪后是晴朗的好天气,四面是明晃晃银白的世界,远方的天际线难得的清晰。太阳升上来,轻忽得像一只气球,大且没有清晰边界的圆,红彤彤,没有温度和光芒。
陆陆续续有学生背着书包向学校聚拢。男孩子清一色的草绿色帆布书包,斜过肩膀吊在屁股后,有些空荡的书包一颠一扑,舌头一样的盖儿上下舞动,轻盈得像是蝴蝶的翅膀。
学校的右前方是一口鱼塘,学生们发现鱼塘结了冰,惊喜地站在塘岸上观望。有学生捡来瓦片和小石子往冰面上投,瓦片和石子清脆地落在冰面上又滑出去好远;也有学生走下岸用脚试探地踩一踩冰面,冰纹丝不动;终于有胆大的学生踩在了冰面上,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冰滑和害怕使他们步履蹒跚,让岸上的人嘲笑他们的窘态,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大人们经过塘堤也都不言语,冬天的鱼塘水枯得不及三尺深,小孩就是落下去也淹不死。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王老师来了”,冰上的孩子立即上了岸,岸上的孩子纷纷跑向教室,学生们四散而去,鱼塘恢复了宁静。喧闹声却一阵一阵地从教室传来。
教室里一派喧腾的景象。操场上覆盖了雪,女生不能“跳房子”了,她们有的在过道上跳绳,有的在玩“抓石子”、踢毽子、翻绳变花样。男生则有他们的游戏:打弹珠。撞拐子——他们叫“拱脚”,一种男子汉专有的游戏:单腿支地如金鸡独立,另一条腿盘起,一只手扳住大腿,一只手扳住小腿,把“拐”架牢作为攻击对方的武器——挑、冲、撞、击,直到对方跌倒或“拐”落地为胜。一种更简单热闹的玩法,便是一排人紧贴着墙壁向墙角挤,每个人必须贴紧墙壁不让后面的人把自己挤出来,而自己则使尽气力要将前面的人挤出去。于是不断有人被挤出,又加入到后面的队伍。喧嚷声此起彼伏,不一会每个人都是大汗淋漓。
教室外太阳的光更热烈了一些,屋檐上有雪水往下滴。水滴凝固的速度比风慢,却比太阳的热度快一点,于是水滴结在屋檐下,形成冰锥,孩子们则叫它“冰凌”。冰凌越来越长,让他们眼馋,有人找来木棍或竹竿把冰凌敲下来,完整的冰凌就含在嘴里,嚼一嚼,嘎嘣嘎嘣地响。敲碎的冰被捣蛋鬼偷偷地放进了某个女生的后颈里,引得一阵慌叫。
还没到上课的时间,一个学生说:“要是今天能在操场上上课,可以晒太阳,那有多好!”
一个学生反驳道:“莫要做梦。”
另一个学生接着说:“有什么不可以的?下雪天王老师还让我们拾来柴火,在教室中间烧起火塘,大伙围着火塘读书呢!”
这时,只见王老师从外头走进了教室,这是拆掉隔墙两间并成了一间的大教室,两个班的学生在这里上课。喧嚣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王老师说话和收音机里的一模一样:
“同学们,我们今天到室外上露天课,你们说好吗?”
所有学生哇哇地大叫起来!王老师笑了笑,接着说:“那好,各班的班长带队,到操场上铲雪,铲罢雪,各班将课桌椅集中摆放在操场。大家开始!”
学生们仿佛一群麻雀闹哄哄地扑向了操场。
操场上的雪被铲得有一块没一块,花得像瘌痢头,又被纷乱的靴子一踩,水汪汪的。好在上面铺洒了一层薄煤渣,不用担心泞起泥巴。
各班的课桌椅都集中摆放在一起,两块木制黑板也被抬了出来,分别放在南北两头,一、三年级并排又和二、四年级背靠背。四个班两个老师上课,一个班上课,另一个班预习或做作业。黑板则架在一张长条课桌上背靠着讲台,在两个班之间左右移动。上课的班没有人顾得上分神,一旁的班则不一样。响蓝的晴空下,远处还是雪皑皑的田畈和远山,太阳正在头顶,明晃晃、暖洋洋。几只麻雀旋风一样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扬起点点雪尘。或许这些麻雀是为了这好天气而快活,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早已吸引了几双不安分的眼睛。上课的班开始朗读课文,骤然响起的朗读声惊吓了麻雀们,轰然四散而去。老师却趁时绕到这一班检查学生的作业,吓得开小差的家伙急忙翻找自己的作业本,慌乱中老师已到了跟前,老师手中的教科书轻轻地点在他的额头上,他赧然一笑,老师已返身回到黑板前了。
多年后,其中的一名学生在诗中写道:
晴空下/是一幅雪晴露天上课图同学们朗诵课文,也朗诵/蓝天/太阳/远山
雪地上,有几只麻雀的快乐/这些吵闹的麻雀,叽叽喳喳/像开小差的学生/哦,还有调皮的风/在积雪上打着小小的旋
我们的老师/是最好的画家/你看:他画了雪地上的温暖/还有他的学生/仰天朗读的心情
这是一个农场生产队的小学。学校最早有五个年级,后来是四个,再后来是三个。原先有四五个老师,到后来一直是两个老师:男王老师和女马老师,他们是夫妻。王老师教所有年级的语文、音乐、美术、体育;马老师教数学。学生们只知道王老师是从部队文工团转业到农场,是国家干部分配在这个小学里教书,生产队的支书见了他也很客气的。王老师在劳动课带领学生勤工俭学,在生产队分给学校的地里种棉花和蓖麻,上山打油桐果,所得的收入积攒起来居然买回农场学校中第一台手风琴。从此音乐课上有了琴声悠扬的伴奏。
写诗的学生忘掉了老师教过的全部课文,却至今还记得老师说过的几句话,老师讲过的几个小故事,还有老师习惯性的一两个动作,并且时常触景生情,想起学生时期的某个情景,就像阳光撒在雪地上,心中满是温暖。而这些又似乎与“微言大义”和高深的道理无关,他知道老师已永远占据了自己的心灵,有比这更成功的老师和教育吗?
这名学生是在参加工作后又考入大学,调动了工作并定居在上海。他的孩子在上海长大,进了上海的学校读书。曾经也是教师的他,看到自己才上小学三年级的儿子每天双肩驮着沉重的书包,才知道当年那个农场小学的生活是多么快乐和值得珍惜。但是,他又安慰自己:或许现在的孩子还是有他们的快乐吧,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他想:但愿如此!因为学校应该是让孩子拥有快乐的地方,而不是让他们受到禁锢的地方呀。 (责任编辑:欧阳青岚)